世代的距離

在同一排，我和他相隔兩個座位的距離，我們觀賞著同一場演唱會。

演唱會是四個女人，一路陪我長大的聲音，轉眼是十幾二十年過去了。



「這四個女人，我曾為兩個寫過歌。」在我的追問下，身為資深名作詞人的他這樣說。



燈光暗下來，女人們從高台升起，華麗的衣裝與濃濃的妝，稍稍掩蓋了歲月的痕跡。

深情雋永的嗓音悄悄流竄在偌大的空間裡。



時光在倒退。

我和他默默坐在同一排，隔兩個座位的距離，像是隔了一道深不可測的時光之牆。

我們並不熟稔，因此也不再交談。

各自進入自我的冥想裡，咀嚼那來自遙遠的歌聲。



當年我熬夜準備考試，聽著這些女人的歌聲的時候，

他已是紅遍半邊天的名作詞人，

寫遍了我所有小時候的「偶像」的歌詞。



我在每一本歌詞本裡熟悉他的名字；

在每一個讓自己感動的字句裡，遙想寫作者的姿態。

我還曾寫信給他，他居然回了，回信裡客氣地推薦他即將出版的一本書。

我去買了那本書，但沒有看完。



當時覺得他多麼遙遠，應該屬於一輩子不會有交集的那種人。

總覺得能夠為一首歌寫出歌詞，該是多麼神聖的一件事。

可我真的，從來沒想過要變成他。



但這個夜晚，

二十年後的我，與二十年後的他，坐在同一排觀賞演唱會。

韌性令人欽佩的他，還在「線上」；而我，也默默地在「線上」了。

我彷彿是一個大跨步地，追到了自己當年曾遙望的一些什麼，

可我真的，也不清楚那是什麼。



他其實跟我想的樣子很不一樣。

他好像也的確不是我這輩子想要成為的那種人。

我沒有辦法與他交流我們現在都在做的事情。

也許因為那道兩個座位間的時光之牆，

我們之間，畢竟還是最適合保留那世代的距離。



只是我感謝他，讓我又重頭觀望了自己。

感謝他的那些字句，陪我度過茫然的青春。



當我們終於在同一個空間裡，

重新探訪那四個動人的歌手，聽著彼此都熟悉的歌曲；

當我再度從他身上看見青春的印記；

我想，對於現在終於也拿著筆在旋律裡遊走的我，

對於名字被印在唱片包裝裡的我，

那應該是上天一次挺溫柔的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