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裡跟老闆到錢櫃朝外店,去參加一個音樂劇選角的試唱會。
我老闆是資深音樂人,在華語流行音樂界頗有聲望,很多年輕演員在他面前開嗓時,都顯得無比緊張。這幾個月我跟著他東奔西跑,看過許多前來試音的人,無論是有名沒名、大牌小牌,只要在我老闆面前擎起麥克風,臉上神情一律都會變得飄忽、靦腆,還帶著點膽怯,無一倖免。
我完全可以了解那種心情。如同每一次當我把寫好的歌詞交到他手上時,他都還來不及開口,我的心就已經開始節節敗退。我一直以為那是因為他太強,在強者面前我們必須謙卑,因此我的後退是一種正常的表現....直到昨夜我看見了演員C來試音的情形,我明白了一個人外在表現的態度,不在於他碰到的對象有多強,而在於他對自己的信心有多強。
演員C年紀不大,演過的作品其實也不多,但在中國大陸的電影圈已算頗有名氣。那名氣並不完全建立在其作品的聲勢上,也在他個人的氣質與態度。昨夜的 KTV包廂中,除了音樂劇的導演、編劇、做為音樂總監的我老闆、製作方領導人之外,還有數位也是前來試音的二、三線年輕演員。演員們神態東倒西歪,扭扭捏捏地唱著歌,多數荒腔走板、拼命掉拍,而他們竟似渾然不覺,偏偏愛唱周杰倫,邊唱雙手還邊做著嘻哈歌手慣用的手勢,此時唱歌已不再是唱歌,更是個人個性的表演,整個包廂中充斥著現代年輕人虛浮的聲音。若不是因為老闆在身旁神色凝重,前夜只睡兩小時而精神恍惚的我早已想奪門而出。
然後C進來了。他遲到了一點,因為拍戲劇組的延誤;一進門便從容與導演、編劇、我老闆、製作方領導一一握手,並表示歉意,然後坐了下來。他一身素淨的白襯衫,頸間一條銀色項鍊陪襯,短髮吹起簡單的造型,讓他原來略嫌稚氣的臉孔成熟了許多。他神情非常平靜,喜怒不顯,態度卻又不失謙恭。他點的第一首歌是屠洪剛的〈精忠報國〉,雖然未免「復古」,卻讓他立刻與在座其他演員有了明顯區隔。這歌他唱得慷慨激昂,我們目瞪口呆。
然後接下來的幾首歌,C完全控制了場面。所有人總會忍不住靜下來聽他唱。他唱得並不是真的好聽到有如天籟,但是穩健,也不走音掉拍。唱的時候一字一句,非常對得起每一個音。身旁有人來來去去,他皆不為所動。我轉頭去看看老闆,見他也凝住了,盯著螢幕一言不發。彼時我想,噢,這就是所謂的大將之風吧。C從進來開始,一直不亢不卑,專心他的每一個步驟,自然成了眾人焦點。比起其他人的毛躁外露,他顯得胸有成竹,老神在在。是的,他在表現自己,而他對自己完全沒有懷疑。
我想起了C那部賴以成名的電影,想起那到現在仍是我人生中最愛的電影前三名之一。第一次看那部片時我還在念大學,C在片中那個少年角色,曾為我的年少輕狂增添了許多浪漫的憧憬與想像。如今當年那個未脫稚氣的男孩,已經卓然成年,我也跳脫了那遙遠的對於螢幕上的他的記憶,見他活生生在我面前,唱歌。隔絕了時空和記憶,我與C的再度交會,就像一部老套電影的結局,物換星移。他顯然並不知道,昨夜在那聽他唱歌的諸人之中,曾有一個我,被他的電影感動了那麼多。
我老闆身經無數大風大浪,對於C這樣的角色,他該是見得多了。倒是我,回程路上一直想著C的出現在那樣一群人中所形成的風景,讓我見識到一種風度。老闆顯然並未將他獨立看待,依舊理性將C唱歌的強弱分析給我聽。我點頭受教,心裡另也想著自己該如何在這個社會安身立命的態度。
我想我是真的深深著迷於,那種自信而又不失謙恭的從容態度。後來有人告訴我,比起南方,北京人比較有那種「氣」,我想我是同意的,以目前經驗總地概括來說。
2005年6月1日 星期三
不知不覺六月就來臨了
最近老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常常在一天的黃昏裡,突然想起了些什麼,站在某個角落--可能是公司的門前或者外頭轉角的報攤--心裡面湧起一陣驚詫:哦,今天又要這樣過完了。
很想知道在那些我所來不及意識到的分秒間,究竟完成了些什麼,於是便對自己一整天的行程做了回顧:早上到公司,看看報紙,網路新聞,寫寫進度緩慢的歌詞。下午歌手來錄音,我開始在錄音室以及辦公桌前疲於奔命;處理錄音室裡應接不暇的小狀況,隱藏我自己的情緒去感覺歌手的情緒,想法子應變;然後抓空檔在辦公室打無數通電話,尋找一堆總是告訴我要回電但其實永遠都在等我打去追問的人們,耐心與他們溝通,婉轉表示我的善意。
到晚上步調才變慢一點,安靜一些,回歸到自己一些。聽聽音樂,繼續寫著進度緩慢的歌詞,整理工作清單,讀幾頁《達文西密碼》,有時候陪陪突然興致來臨的老闆喝小酒,聊著情感、遠景、外地生存哲學等諸如此類形而上的話題。到了不得不回家的時刻,已是凌晨兩三點。
奇怪這樣的生活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為什麼覺得時間走得好快。每天在公司的一二三樓間反覆移動著,好似也就快速移動掉一分一秒的時間。我總是在跟不同的人們溝通:室友、同事、歌手、老闆....處理每個人交代我做的事情,每件都很小,但加一加也就去掉了一天又一天。
有朋友開始埋怨我好久沒寫文章,埋怨我變得冷漠,其實我真的不是故意,我只是發現我搞不定我自己。這些日子我所面對的一切,有太多太多需要學習,光安慰自己的沮喪就已經耗盡我所有工作以外的時間和精力,再也空不出多餘的腦袋去面對別人的人生。我在 MSN上寫著關於孤獨的字句,然而其實我清楚,只有我自己才能解決那些莫名所以的焦慮。
說不上來快樂或者不快樂。某天遇到了挫折打擊,晚上回去睡一覺,隔天我就得當作新的一天來看待,沒有時間和機會為過去的日子傷悲,即使那可能真的是多麼巨大的創傷。原來我終究不是天才,終究沒有什麼所謂的才華,終究是這個茫茫塵世裡再平凡不過的驢蛋,然而怎麼樣呢,驢蛋的人生也還是得走下去的吧。
好快就六月了。今年聽說北京涼一點,到現在都還能在夜晚感受到微涼的風。下午我坐在小陽台上吹風看劇本,天藍藍的,一點點雲讓天空的距離有了層次,我讀著讀著,忽然就有了飛翔的錯覺....我想我還是會在這個地方繼續耗下去的吧。或者像是那個關心我的同事總是告訴我的,要熬下去。即使我的老闆明白說了我不適合這個工作,我也還是要熬完這一年。已經不再去想為什麼了。
哪來那麼多為什麼。其實我是喜歡泡錄音室的。就在那個小小暗暗的昏黃的空間裡,黑色的器材和黑色的平滑桌面,音樂分子猛力撞擊著耳膜,那麼清晰而無所遁形。我喜歡悠悠晃晃地坐在那裡,看錄音師弄弄這個弄弄那個,聽歌手如何讓一首歌變成他真正的作品,一點一滴,每一個音符,都真正是「泡」出來的。而這些事情哪有為什麼,一切都是過程而已。
我知道我還在過程裡。有點兒辛苦,但我願意這樣走下去。不管怎麼樣我都要讓自己,完完整整做完一件事情。就是這樣子而已。
很想知道在那些我所來不及意識到的分秒間,究竟完成了些什麼,於是便對自己一整天的行程做了回顧:早上到公司,看看報紙,網路新聞,寫寫進度緩慢的歌詞。下午歌手來錄音,我開始在錄音室以及辦公桌前疲於奔命;處理錄音室裡應接不暇的小狀況,隱藏我自己的情緒去感覺歌手的情緒,想法子應變;然後抓空檔在辦公室打無數通電話,尋找一堆總是告訴我要回電但其實永遠都在等我打去追問的人們,耐心與他們溝通,婉轉表示我的善意。
到晚上步調才變慢一點,安靜一些,回歸到自己一些。聽聽音樂,繼續寫著進度緩慢的歌詞,整理工作清單,讀幾頁《達文西密碼》,有時候陪陪突然興致來臨的老闆喝小酒,聊著情感、遠景、外地生存哲學等諸如此類形而上的話題。到了不得不回家的時刻,已是凌晨兩三點。
奇怪這樣的生活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為什麼覺得時間走得好快。每天在公司的一二三樓間反覆移動著,好似也就快速移動掉一分一秒的時間。我總是在跟不同的人們溝通:室友、同事、歌手、老闆....處理每個人交代我做的事情,每件都很小,但加一加也就去掉了一天又一天。
有朋友開始埋怨我好久沒寫文章,埋怨我變得冷漠,其實我真的不是故意,我只是發現我搞不定我自己。這些日子我所面對的一切,有太多太多需要學習,光安慰自己的沮喪就已經耗盡我所有工作以外的時間和精力,再也空不出多餘的腦袋去面對別人的人生。我在 MSN上寫著關於孤獨的字句,然而其實我清楚,只有我自己才能解決那些莫名所以的焦慮。
說不上來快樂或者不快樂。某天遇到了挫折打擊,晚上回去睡一覺,隔天我就得當作新的一天來看待,沒有時間和機會為過去的日子傷悲,即使那可能真的是多麼巨大的創傷。原來我終究不是天才,終究沒有什麼所謂的才華,終究是這個茫茫塵世裡再平凡不過的驢蛋,然而怎麼樣呢,驢蛋的人生也還是得走下去的吧。
好快就六月了。今年聽說北京涼一點,到現在都還能在夜晚感受到微涼的風。下午我坐在小陽台上吹風看劇本,天藍藍的,一點點雲讓天空的距離有了層次,我讀著讀著,忽然就有了飛翔的錯覺....我想我還是會在這個地方繼續耗下去的吧。或者像是那個關心我的同事總是告訴我的,要熬下去。即使我的老闆明白說了我不適合這個工作,我也還是要熬完這一年。已經不再去想為什麼了。
哪來那麼多為什麼。其實我是喜歡泡錄音室的。就在那個小小暗暗的昏黃的空間裡,黑色的器材和黑色的平滑桌面,音樂分子猛力撞擊著耳膜,那麼清晰而無所遁形。我喜歡悠悠晃晃地坐在那裡,看錄音師弄弄這個弄弄那個,聽歌手如何讓一首歌變成他真正的作品,一點一滴,每一個音符,都真正是「泡」出來的。而這些事情哪有為什麼,一切都是過程而已。
我知道我還在過程裡。有點兒辛苦,但我願意這樣走下去。不管怎麼樣我都要讓自己,完完整整做完一件事情。就是這樣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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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札記] 北京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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