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看完這樣的電影,總在心裡慶幸:還好有電影,還好有那些故事,才讓我這跌跌撞撞的人生,能持續找到鼓勵自己的方式。
一個超齡女拳擊手,出身寒微,起步晚,但是堅持理想,苦尋明師,努力不懈,結果一出賽便屢戰屢勝,達成人所難能的成績;而當她更進一步朝顛峰邁進,卻仍抵擋不住命運的玩笑,走向悲劇的結尾。《登峰造擊》乍看是一部拳擊電影,然而骨子裡它所講的事情卻超出單純的拳賽太多;人生在很多時刻可能可以拿一場拳賽來類比,但是一場拳賽講不盡人生裡微妙的悲歡聚散、生死掙扎。
自導自演的克林伊斯威特以近七十五高齡,帶領我們沈靜地觀看三個主要角色的人生缺憾與自我完成,以一個相同的主題:拳擊,而三個人分別代表了過去式、現在式、未來式。摩根佛里曼的退休拳手角色,是一段對過去的關照;伊斯威特的教練角色,是當下對拳擊感情的持續(並且他宣稱永不會放棄);女拳擊手試圖去達成沒人相信她能達成的拳王目標,邁向一個未知的未來。
這三個人的生命因為拳擊而交疊在一起,年長者在年輕拳手身上看到自己的過去,年輕拳手則希望從年長者身上找到開啟希望之門的鑰匙。而在這過程裡,電影讓觀眾進一步了解,每個角色生命中都有著「過不去」的缺憾,包括一隻瞎了的眼睛、一個失聯的女兒、以及一個沒有愛的家庭。
這些角色所面對的問題,在影片最終都沒有得到解決。克林伊斯威特的電影裡,生命常常是垂老而沒有答案的,但無論最終走向什麼樣的結局,總是有人的生命必須要繼續下去,有人要把故事說下去,有人要懷著傷口坦然面對一切。《登峰造擊》的深刻不在於新穎的情節,不在於絢爛的技巧,它所擁有的魅力恐怕僅僅是「真實」而已,但那是一個資深導演、演員、長者的眼光裡所傳達的真實,是一個從平凡的影像中投射出來的真實,血淋淋、硬梆梆、無所遁形。
看《登峰造擊》的前幾天,我的外公剛過世。在他病危時我曾到病床前探望他多次,每一次都只能見到一個木然臥床、靠呼吸器維持生命的瘦小身軀。家人們含淚討論著減輕他痛苦的方式,然而並沒有人能真正體會那種身不由己的痛苦,而外公甚至開不了口。一個生命到頭來終是要走到這一步,只是有的人早,有的人晚,但真正造成各人生命差別的,並非這一日來臨的早晚,而是片中摩根佛里曼說的:「對於夢想,她盡力了。」有的人一生連夢想的邊都沾不到啊。
當電影的後段,倏然由拳擊片轉為悲劇片的處理,我並沒有感到錯愕,反而能更冷靜地接受那便是生命的真實。整部片的燈光是蒼白陰暗的,很多時候使用單向光源的處理,人的表情常被掩蓋在陰影之中。我想,克林伊斯威特眼中的人生,大約就是這樣安靜而蒼白,那是一位年過七十的長者看世界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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