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理解的渴望

在「Dr.倫太郎」第7集的一個橋段裡，
因為精神科醫師倫太郎（堺雅人）的細心與耐心，取得了自閉症小孩深也的信任，
一直被認為與外界隔絕的深也，找到了他自己的方法和倫太郎溝通：用日文50音字表，一個一個把字指出來，拼成句子，表達出他想說的一段重要的話。

這段話不是特別長，大概四五句，一般人講完最多也就30秒的事，但是深也必須很費力地一個字一個字指出來，日文中的單音節字母又特別多，整段話表達完，他花了五分半鐘。
為什麼我知道五分半鐘？因為深也費力表達的這一大段，劇裡一字不漏地忠實呈現。
這五分半鐘裡，觀眾看到的畫面就是：倫太郎拿著紙筆，仔細傾聽深也努力拍打50音字表，說出每一個字。
他重複地，一個字一個字拍打著字表，倫太郎靜靜地，一個字一個字抄下來，看著深也的眼神，帶著淺淺笑意與鼓勵。
就這樣，重複著一個畫面，五分半鐘，直到倫太郎寫了滿滿一張A4的紙。

這在一般電視劇幾乎不可能發生，因為觀眾很快就會失去耐性。
可是如果不這樣拍，傳達不出這個一直被社會排拒在外的小男孩，有多麼努力想跟世界溝通。如果不這樣拍，倫太郎在劇中為深也做的每一次抗爭，每一次設身處地的理解，都顯不出重要性。
劇的前面一大段鋪陳了深也在被冤枉、被誤會時，無法辯駁也無力反抗。可最後給了深也這重要的五分半鐘，讓他表達出了超乎常人的成熟：其實他什麼都懂，他只是不知道怎麼說。

這是「Dr.倫太郎」這齣劇的倔強之處。
沒有雲霄飛車般的故事情節，沒有才氣縱橫的創意滿地，寧可把高潮迭起細細灌進角色內心，表面上看來卻平緩無痕。
就像一個沈默的心理醫生，只是在旁靜靜觀看、靜靜傾聽世事滄桑，在旁陪伴，在旁淡定地存在。必要的時候，給予一個溫暖的眼神。

這世界上的每個人，都如此渴望被理解。
而當我透過劇情、透過倫太郎理解了深也，就彷彿自己也被理解了一般地，熱淚盈眶。

相信音樂的最後一天

2015.5.29 (五)

前一天晚上，在行事曆上寫下十幾個待辦事項：
銀行匯款、專案交接、母帶交接、報帳、離職手續...
寫著的時候，還是沒有敢相信自己真的要離職了，
好像還心存什麼僥倖，覺得可以再拖延一下，可以不一定要現在結束...
但其實並不明白在逃避什麼。

銀行辦完事，進公司之後如火如荼地依著待辦事項處理。
先把戲劇專案交接給蕊姐，細細說明完，她突然大聲問：「妳要去哪？」
我一愣，感覺其實她要問的是更多，但我隨即輕鬆貌：「我要去西伯利亞鐵路！」
接著幾個同事加進來，開始進行一些鐵路旅行的談話，誰誰誰也想去之類的。
一切就往這個方向帶過就對了。
不用再深究，離職的理由。

拿影印資料時，經過坐在小史旁邊講話的艾姐，一派老家人樣，
這熟悉的畫面，將成為記憶。

帶Amy去看母帶的位置，把清單交給她，大致跟她說明了一下怎麼找母帶。
她很認真地看著，雖然無法全懂，但就說要找一天好好來對一次。
我忽然覺得要她了解這個好不忍，可是又沒有別的選擇。

請櫃檯妹妹幫忙，寄一份往香港的資料，
她一如往常認真問了我一些資訊，沒有問那是什麼資料。

照例下午餓了就到六樓去找東西吃，翻到好吃的喜餅蛋糕，
跟鳳美姐聊兩句，關於老花眼什麼時候發生。
皮特插話進來說：H已經有老花眼了。
我們都大驚。

美智跑來拿家家的票，在電梯口把票遞給她，然後相約回來吃飯。

小八要出門去買吃的，問我要不要麵線，我說好啊。
她替我買了份小的蚵仔麵線，在我超餓的時候，真是及時雨。

Nidol打電話約我推薦的櫻花10號按摩師，約了好久約不到。
但是他很有毅力，說非約到不可，順便跟我說了之前鄧師傅按摩師不開冷氣的趣事。

去母帶間翻品冠的母帶要給Andrew。
翻了防潮箱好久，終於發現原來在架子上。

處理完大部份的事情，終於來到需要簽離職單的時刻。好緊張好緊張。
到八樓去問惠美姐，鑰匙那些可以晚點交接嗎？而且生管、總務今天也都不在。
她說可以先簽離職單，但是薪水會扣著，等交接完了確認沒有欠款才給我。
我說沒關係。

寫了離職單，理由那一欄，腦中突然一片空白，就順手填了「生涯規劃」。
去找老闆，他一個人在房間裡，暗暗的，一盞小黃燈。
我心跳得很快，說：老闆～
他很專心在看照片，好似被我驚醒，有點大聲的回應：ㄟ！
我說：幫我簽一下這個...
他接過去，在那小黃燈下瘦瘦的手，簽了字。
那一刻，空氣很寧靜，往事都靜止了，只剩下眼前的黑暗。

簽完後，我跟他說，都交接給蕊姐了。他點點頭。
然後跟他說歌詞要看一下，他說好。
我起身走出門，他在身後說：「自己小心。」
我說：「好～」
踏出天台門外，他忽然大喊我的名字，
我回身進門應了，他說：把試唱寄給我吧！
我說好。
再次轉身。

會不會是最後一次，聽他這樣喊我的名字。

走回七樓，心還是一直劇烈跳著。不明白為何...
想到「自己小心」，突然有一瞬間覺得很傷感，想哭。
往後的日子，真的是要自己一個人面對，要很堅強的面對。
外面的世界險惡無比，
再也沒有舒適圈，沒有藉口理由擺爛了。

在FB上寫了幾個字，不久後，在澳洲的艾曲敲我：簽離職單了？
我說對。
他說：我剛好坐在Melbourne CIty聽著街頭藝人唱Coldplay的Yellow。
Look up the star, 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 everything you do,
it was all yellow...
他打了這段歌詞給我。
這個男孩，真是浪漫。

收了辦公座位附近一些重要的東西：嚴爵的海報、丁噹的簽名CD，
然後開車回家。
霸王車，在公司門前停了三小時。

結束了，終於結束了。
我的青春，我的一段最熱烈純真工作著的歲月。

上車之後，廣播裡傳來光良的「未完成的愛情」，真是應景。

那年一段未完成的愛情，讓我成為更好的自己，勇敢前行。

如果說一個工作就像談一場戀愛，大約這就是我此刻全部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