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28日 星期四
[USA] 孤獨總在人多時
(2010/10/17 秋天傍晚紐約的天空)
旅程的最後一天,開了7小時車到達亞特蘭大市郊,準備明日直奔機場,踏上回程。身心俱疲,漂流了幾天,決定這夜要犒賞自己,住個好一點的旅館。至少,有個健身房可以跑步流流汗....
誤打誤撞找到一家在公路旁、小斜坡上的Holiday Inn。星期二的晚上,平靜得很。到櫃台問:「有房間嗎?」一個胖胖的穿白襯衫、中年經理級禿頭男,親切地笑問:「妳的預算是多少?」
「預算?」我有點不解,旅館的價格不都公定嗎?還能照客人預算開價的啊?「越便宜越好啊!」我帶點疑惑地說。
「那當然!但,還是要有個範圍啊!」笑瞇瞇的禿頭男說,那神情好像要送我什麼禮物似的....
此時我腦中轉過許多念頭...他要我開價啊?那...就不客氣囉!但,開太低,人家會笑我瞎搞吧!這可是家相當體面的Holiday Inn!可是開太高,又未免糟蹋這個好機會....
沒想太久,還是講了一個很誠實的預算:「80-100美金吧!」
禿頭男很快地回應說:「好,那我有間70塊的!」
美國的稅很重,70塊美金,加上稅,跟一些有的沒的,我付了79.99USD。完全在預算內,很體貼的經理人!(於是,難免又貪心的想,那假如我開價50美金呢?是不是可以更少啊.....Holliday Inn啊!)
接著,禿頭男還送了我一杯吧台的酒卷。價值4塊錢。他解釋說,當晚有個年輕小伙子在旅館大廳的小酒吧彈吉他,希望我一定要去聽聽。
房間大得不像話,還有張立著小黃燈的書桌。這一路上,大部份motel都沒有張像樣的書桌。旅程最後一夜,我先在酒吧喝了杯Gin Tonic,玩iphone遊戲,坐到閒聊政府是非的人們都散去了,才回房藉著微醺,在書桌前改一首歌詞。
一直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就是愛死了,這種感覺。完全的自由與完全的孤獨。完全的每分每秒真實體驗的生活。
這一趟美東七日road trip,時間不長,也沒完成什麼具體的工作,卻再度成功地讓我逃離了在台北的混濁,沉澱回心靈最不受干擾的那一個部份。
工作仍是需要的,也是喜歡的,只是,間歇的離開,回來反而更緊密。年紀漸長,越需要靠外在環境改變來製造心靈衝擊。是無奈,卻也是人生。
一路上獨自開車走了2000英里,這一趟最深刻感覺到孤獨的時刻,卻絕不是在那些單調的公路上,反而,是那個開車進紐約市區的傍晚。
單調的公路令我心安,令我盡情在音樂裡奔馳思緒,或在寂靜的漆黑裡沈寂心緒。但一進入紐約市區,整個生活步調狂妄起來,所有的計程車都以蛇行的姿態橫衝直撞,喇叭聲此起彼落,我提心弔膽,總以為下一秒自己就要被追撞。
在短暫急促的停紅燈時間裡,我望著那些匆匆過街的人們,想著他們這麼急要去哪裡?想我多久不曾以那樣的步調生活著....綠燈一亮,後面的車立刻向我示威,不容許我有片刻的遲疑。我像海浪被推著往前走....
那日,懸著一顆心開著車在紐約街頭,心裡湧起一股深深的寂寞。雖然,人這麼多,他們都靠我那麼那麼近,但是他們根本不在乎我,不理會我是誰,甚至不需要知道我是不是個人。他們只是匆促地奔忙在自己的人生裡,而我與他們是如此的不同....我們活在同一個空間,卻全然像是兩個世界,或者多個世界。
我忽然有些恐懼。感覺自己在這個城市裡,太虛無了....虛無到好像不存在。
所以原來,真正的孤獨,並不是你身邊沒有人,而是,你身邊有很多很多人,可是他們全都與你無關。是那擁擠匆忙,對比了我的閒散緩慢;也是那強勢的存在,對比了我泡沫般的不存在。
這一趟,在紐約見了個大學時期的好朋友,我便又匆匆離去。她有忙碌的工作,我有回台的行程要趕,於是兩人的一夜長談,也便足夠。年紀越長,與各階段朋友的接觸越短暫,才發現,所謂一生的朋友,原來不是ㄧ生相處的朋友,而是一生都懂你的朋友。
回到台灣,因為時差,因為心境,就好像進入了另一種生活。旅行的意義帶給我的,便是改變。小時候總以自己「不變」為傲。很多很多年以後才明白:沒有什麼恆久不變的東西,而變化,也許恰恰正是留住一切的方式。
(2010/10/19 黃昏 I-85公路上)
Labels:
[旅行] 不只是流浪
2010年10月21日 星期四
困在成田機場
現在是2010年10月22日,東京時間凌晨1點43分。
我在成田機場,Delta航空的VIP裡,昏黃的燈光下。四周許多人睡在沙發上,地板上,柱子邊....入夜,這島國海關的邊緣地帶,一片寧靜。選了個座位,面對窗外漆黑裡的停機坪,雨剛剛下過一場,飛機跑道是潮濕的。
從亞特蘭大經過14小時的飛行,到東京轉機,原以為今晚就可以睡在自己台北家裡的床上,安心卸下一星期旅途的疲憊。但世事難料,最糟的一種飛機誤點狀況,在這時候給我遇上了。
兩架飛機壞了來不及修好,夜裡過11點,成田機場準時關閉,七百多人困在候機室。東京這幾天有國際會議舉行,以致於旅館客滿,航空公司表示沒有辦法安排住宿。整個候機室像是難民營,來自美國,日本,台灣,中國...各地的旅客,被迫在眾目睽睽之下東歪西倒,守著行李,捱過漫無目的的一夜。
我乘亂混入了VIP lounge,打開隨身電腦,電源可以撐四小時,有點懊惱沒把電源線帶在身上....但仍算是幸運了,有張桌子,有吃有喝,有因為時差的精神奕奕,有網路可以回一些公事的信,有朋友可以閒聊殺時間.....好像無所謂生氣或者抱怨,就是事情發生了,然後順著找方法讓自己好好生存。就像任何一切在生命裡遇到的困難一樣。
畢竟,我沒在候機室端餐盤吃飛機餐過,從沒看過機場的深夜,沒有見過那些飛機沈睡時的模樣,沒見過太多赤裸裸的抗爭現場,沒與這樣多陌生人困在同一個地方的經驗。身不由主的行程變更,超出預期的突發狀況,在我生命裡發生過無數次。打電話延後了隔天原定的會議,除了不能洗澡、沒有床、沒有熱湯,好像也就沒什麼大不了的。混亂之中,甚至也不知道明天的班機是幾點,等著看吧!
但也許,並不是所有人都如我這樣好運。剛剛在櫃台邊,聽見一位婦人跟航空服務員說,她明天早上要趕到高雄參加她母親的葬禮,這班機大誤了她的事....「A funeral! MY MOTHER'S funeral!」她把幾個字講得很用力,鏗鏘地撞得我的心也莫名得有點痛了起來...看那婦人,好像眼淚都快滲出來了。
一個台灣中年男子,對日本籍服務員說,這種誤點狀況他遇過無數次,但是,沒有安排旅館,害大家睡在候機室的,卻還是頭一糟;並且,公告的狀況也很混亂...「It's definitely not Japanese style!!!」他微笑著,神情溫和而不帶侵略性,但強調了數次「not Japanese style!」彷彿他跟日本人一樣惋惜。女服務員也一臉抱歉,理解地點點頭~
一群台灣上班族女生聚在一起,討論著應該要Delta立即賠償,不能等到明天回台灣再索賠,這樣一拍兩散就無法回頭了。她們斟酌著明天如果沒有當場拿到賠償金,大家就不要上飛機...有人說,這樣害她明天不能上班,少一天少很多錢耶!(此時我又慶幸起自己的工作....)
我遊走了一陣,將這些抗爭都聽了一輪之後,知道自己終究也不會有那樣的耐性與興趣,去積極索賠....於是認命,背著背包,跟幾個人混進了VIP,打算成為沉默螺旋裡的一員,渡過這個漫漫長夜。
明天,只要可以讓我好好回家就好了!剛剛打電話給爸爸,爸爸說,飛機壞了,要給他時間修呀!慢慢修,而且不能催他,要修好了才能飛喲!不然會掉下來的!!「要保持快樂的心情!他修不好妳就多吃幾晚拉麵啊!」爸爸的語氣很可愛,雖然,沒有拉麵可以吃,我還是格格地笑了。
然後我腦中一直停著一個畫面:有個穿灰色袈裟的中年和尚也搭了這班機。可能因為衣著吧!總是會不經意注意到他。在一片混亂中,他帶著微笑,不緊不慢,平靜地,上機,下機,吃飛機餐,有時像個路燈坐在一旁,冷眼旁觀。
我想,那便是一切人生風景的最真實的狀態吧!
我在成田機場,Delta航空的VIP裡,昏黃的燈光下。四周許多人睡在沙發上,地板上,柱子邊....入夜,這島國海關的邊緣地帶,一片寧靜。選了個座位,面對窗外漆黑裡的停機坪,雨剛剛下過一場,飛機跑道是潮濕的。
從亞特蘭大經過14小時的飛行,到東京轉機,原以為今晚就可以睡在自己台北家裡的床上,安心卸下一星期旅途的疲憊。但世事難料,最糟的一種飛機誤點狀況,在這時候給我遇上了。
兩架飛機壞了來不及修好,夜裡過11點,成田機場準時關閉,七百多人困在候機室。東京這幾天有國際會議舉行,以致於旅館客滿,航空公司表示沒有辦法安排住宿。整個候機室像是難民營,來自美國,日本,台灣,中國...各地的旅客,被迫在眾目睽睽之下東歪西倒,守著行李,捱過漫無目的的一夜。
我乘亂混入了VIP lounge,打開隨身電腦,電源可以撐四小時,有點懊惱沒把電源線帶在身上....但仍算是幸運了,有張桌子,有吃有喝,有因為時差的精神奕奕,有網路可以回一些公事的信,有朋友可以閒聊殺時間.....好像無所謂生氣或者抱怨,就是事情發生了,然後順著找方法讓自己好好生存。就像任何一切在生命裡遇到的困難一樣。
畢竟,我沒在候機室端餐盤吃飛機餐過,從沒看過機場的深夜,沒有見過那些飛機沈睡時的模樣,沒見過太多赤裸裸的抗爭現場,沒與這樣多陌生人困在同一個地方的經驗。身不由主的行程變更,超出預期的突發狀況,在我生命裡發生過無數次。打電話延後了隔天原定的會議,除了不能洗澡、沒有床、沒有熱湯,好像也就沒什麼大不了的。混亂之中,甚至也不知道明天的班機是幾點,等著看吧!
但也許,並不是所有人都如我這樣好運。剛剛在櫃台邊,聽見一位婦人跟航空服務員說,她明天早上要趕到高雄參加她母親的葬禮,這班機大誤了她的事....「A funeral! MY MOTHER'S funeral!」她把幾個字講得很用力,鏗鏘地撞得我的心也莫名得有點痛了起來...看那婦人,好像眼淚都快滲出來了。
一個台灣中年男子,對日本籍服務員說,這種誤點狀況他遇過無數次,但是,沒有安排旅館,害大家睡在候機室的,卻還是頭一糟;並且,公告的狀況也很混亂...「It's definitely not Japanese style!!!」他微笑著,神情溫和而不帶侵略性,但強調了數次「not Japanese style!」彷彿他跟日本人一樣惋惜。女服務員也一臉抱歉,理解地點點頭~
一群台灣上班族女生聚在一起,討論著應該要Delta立即賠償,不能等到明天回台灣再索賠,這樣一拍兩散就無法回頭了。她們斟酌著明天如果沒有當場拿到賠償金,大家就不要上飛機...有人說,這樣害她明天不能上班,少一天少很多錢耶!(此時我又慶幸起自己的工作....)
我遊走了一陣,將這些抗爭都聽了一輪之後,知道自己終究也不會有那樣的耐性與興趣,去積極索賠....於是認命,背著背包,跟幾個人混進了VIP,打算成為沉默螺旋裡的一員,渡過這個漫漫長夜。
明天,只要可以讓我好好回家就好了!剛剛打電話給爸爸,爸爸說,飛機壞了,要給他時間修呀!慢慢修,而且不能催他,要修好了才能飛喲!不然會掉下來的!!「要保持快樂的心情!他修不好妳就多吃幾晚拉麵啊!」爸爸的語氣很可愛,雖然,沒有拉麵可以吃,我還是格格地笑了。
然後我腦中一直停著一個畫面:有個穿灰色袈裟的中年和尚也搭了這班機。可能因為衣著吧!總是會不經意注意到他。在一片混亂中,他帶著微笑,不緊不慢,平靜地,上機,下機,吃飛機餐,有時像個路燈坐在一旁,冷眼旁觀。
我想,那便是一切人生風景的最真實的狀態吧!
Labels:
[旅行] 不只是流浪
訂閱:
文章 (At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