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丟下

在香港機場下了飛機，下意識地打開iphone，利用免費網路收一下email（不知道在焦慮什麼）。一封同事的信，講的內容令我覺得很莫名，忍不住就直接站著寫回信跟老闆解釋狀況。幾個同事經過我，好奇地望了一下就離開去入關；我繼續寫著寫著，時間悄悄溜走，也沒注意到我身旁漸漸都沒有認識的人了。



回完信之後環顧四周，一片陌生，心裡有點驚了，連忙排隊入關，快步到幾個等行李的地方，竟然一個熟人也沒有。我從頭走到尾，偌大的香港機場突然變成了真空狀態，不久前與我同行的人通通都消失不見，我在四周匆忙趕場的人群裡，感覺慌亂。



被丟下了，在這陌生又不陌生的地方。腦中浮現幾個比較要好的同事的臉孔，有說有笑的情境，我以為與他們的關係該是緊密不分，至少在這趟工作行程裡，我以為我該是他們的一員。但怎會這樣，沒有人發現我消失了，當大隊人馬移動出去，沒有人關切我去了哪裡。我低頭無數次看著我的手機，有訊號，有反應，但沒有未接來電。



一個人在外闖蕩的情境並不陌生，也不害怕，怕的是那種被丟下的感覺，在沒有預警的情況下突然變成了一個人。在一個簡單的情境裡，突然殘酷地發現原來人生不管跟再多人在一起，再好的朋友，不管多麼以為自己屬於哪裡，最後其實都還是一個人。



想起一個同事曾說：「妳的形象那麼獨立。」突然明白了，莫非就是這樣的「獨立形象」，讓所有的人感覺，即使我消失了也不奇怪。反正，我總是可以一個人出走，一個人回來。





小時候有個記憶莫名的深刻。從小我就常一個人在家，爸媽都出去忙，我的「獨立」是他們引以為傲的特質。但不知怎地，就是記得（應該是小學吧）有一個夜裡，在自己亮著燈的房間醒來，發現爸爸媽媽都不在，大大的房子裡只有我一個人，沈寂的空氣侵襲我的孤單，突然就哭出來，哭得很大聲，然後一路尋到了當時家對面的派出所，讓警察打電話叫爸媽來接我。



那個晚上家裡空無一人的記憶、以及我決堤的淚水，一直留存在腦海裡。但已經想不起來，明明經常獨處，已經成了習慣，為何那一夜卻會哭出來。是做了可怕的夢嗎？是什麼原因讓我一直以來堅強自己孤獨心靈的防備，突然消失？是不是其實一直以為自己喜歡孤獨，在最內心深處卻是害怕孤獨？





這一天在機場，那片刻被丟下的小小受傷的感覺，是很久沒有過的心情。前陣子一個人闖美國，那樣漫長的路程，都不曾因為孤獨而心慌，卻在這香港機場的五分鐘，深刻感覺到人生的無奈。



我打了電話給同事，他們充滿歉意地回頭來找我，而且是兩個人回來找。我感激她們的那份真實的在乎，但卻再也甩脫不了那個片刻被丟下的心情，那種四周的熟悉突然之間被全部抽空的漠然，是一次多麼真實的人生的隱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