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4月29日 星期五

一定要那麼慘嗎?

「一定要那麼慘嗎?」



當腦海中浮起這句話的時候,

我打開了這個網誌的連結,

決定在這個微涼的夜裡,

在這裡留下一篇微涼的心情。



我今天開了兩個會,

一個在下午,一個在晚上。

每個都很長,用掉我所有的精力。

我早上八點就被樓下莫名其妙的施工吵醒,

而我昨夜四點才上床。

我已經連續好幾個星期,每天都睡不到五小時。

睡前我讀艾倫‧狄波頓的《旅行的藝術》,

在困乏的工作中想像自己還有能力去旅行。



我的老闆不斷地給我加工作,不斷地,不斷地。

唱片公司不斷地退我稿,不斷地,不斷地。

雜誌社不斷地催我稿,不斷地,不斷地。

然後,我就不斷地帶著鬱悶的心情,

盡力去完成永遠完成不了的事情中的一小部分。



有天我坐車到外頭去踅了一趟,

三環路,長安大街上,

那些熟悉又遙遠的景色,

突然間提醒我,

原來我生活的空間不是只有公司和宿舍。

原來只要踏出了大門我就能看到另外一片風景...

然而,回到公司之後,

我依然繼續過著公司與宿舍往返的日子。



北京沙塵暴的季節,

漫天風沙,颳著不知從何而來的棉絮。

我生活在烏煙瘴氣裡,午夜睡在沙塵裡。

沙塵在我眼中成了要命的生活阻礙。

我覺得煩躁沮喪,

然而其實我分不清楚,

究竟是我心裡朦朧了,還是這個城市朦朧了。



夜裡在工作得渾身無力的時候,

再度接到被退稿的消息,

在電腦前打字的手很顫抖,

淚水很蠢蠢欲動,

但好像已經知道如何把心武裝了。

武裝的心,不想以真面目示人,

哭泣就在內心底層偷偷完成了。



一定要那麼慘嗎?

我開始問自己。

其實我知道,一切都是過程,一切都是經歷,

在漫長的人生之中,這一個月、這一年的日子,

都將變成曇花一現的記憶,

到最後留下的,大約也只是日期上的一個數字而已。



然而,在過程裡,仍然有那麼多難熬的片刻。

北京也好,美國也好,台灣也好;

我的人生是一片又一片走不完的楓葉林。

2005年4月25日 星期一

嚴謹又低調

「黃小婷妳還真是嚴謹又低調ㄟ。」



一個同事這樣形容我,

在一群人討論著要不要去抽煙聊天,

而我卻堅持待在房間裡寫歌詞的夜晚。



同事一邊說著,

一邊還搖搖頭,

誇張地顯示一種「唉,妳怎麼會這樣」的表情。



我愣了一下,抬頭看看他,

想知道這樣的話有多少認真度。

嚴謹又低調。

好蒼老的形容詞,我該不會真是這樣的人吧?



他轉身走了,我看不到他接下來的表情。

幾個同事都走出去了,留下我一個人,呆呆地望著電腦。



然後就開始覺得,其實,

自己也許真的已經變成這樣的人也說不定。



這次回到北京,

經過一小段時間過渡期之後,

接下來便是一連串工作重擔排山倒海而來。

繁瑣的製作行政事務,加上必須自我完成的寫作,

我在理性與感性兩頭劇烈搖擺,情緒完全失重。



然後慢慢就看見了自己的「工作性格」。

寡言,冷漠,嚴肅,冷感。



製作行政上,我必須用嚴謹的態度跟許多人周旋;

寫作上,我必須用低調的態度跟自己的情緒對抗。

這中間還卡著我的老闆,一個永遠沒有止境的上司。

於是我沒有時間,去好好面對與這兩者無關的一切人事物了。



北京的天氣已經慢慢轉熱。

眼看著燥熱的夏天就要來臨。

接下來這一整年的時間,大約都是得這樣,

嚴謹又低調的度過。



我不知道最後我能達成什麼,

但這一年給自己的承諾,是如此確定的了。



2005年4月12日 星期二

香港





2005/4/11

喜歡在香港做短暫的停留。

喜歡走在狹窄擁擠的街道上,每一方寸都是一塊風景,那樣的豐富總是讓我覺得自在。

香港適合一個人獨行,適合一個人寂寞,適合一個人從那些角落裡揣想電影中的畫面。



這次到北京,中途為了把我的書親自送給香港的朋友,就決定在此過一夜。

夜宿尖沙嘴金巴利道上的諾仕酒店。

原想多走走,卻發現這些日子來少運動的結果,自己的體力大不如前。

下午在中環逛了幾小時,夜裡回飯店就不支睡去。

於是,對著旅館房間的床,痛下決心回北京要開始晨跑的習慣。



上一次到香港已經是三、四年以前了吧。

那時候的自己,盲目地愛著一個人,不太負責任地做著幾個案子,將很多東西看得很無所謂。

那時候到香港,好像也只是為了追隨一個空泛的腳步,如今想來,那些日子的一切都是恍惚的。

然而,對於香港的感覺依然是深刻的,有那麼些記憶讓我一直想回來的。



我知道我變了一些。可我察覺不出香港的變化。我對這個地方沒有觀察的時間。

朋友帶我吃「公仔麵」,然後驚訝我從來沒吃過這樣的東西。

不過就是像泡麵一樣的麵嘛。

只是有了名目,好像就非得知道吃過並且能夠與人討論。

在香港我總得變得虛心。因為不懂他們的語言,因為無法理解他們的生活。



希望有一天可以來香港住上一段時間。

一直是這樣想的。

想著想著,還是背著行李踏上往北京的路了。

2005年4月8日 星期五

天熱了

天熱了。

今晚打開了冷氣,否則就會一直處在焦躁煩悶的情緒下。

天氣之於人的生理狀態之影響大矣。



結束台北的行程,回到高雄。

打包,準備開始進行我的下一個旅程。

到TOUGH去瘋狂買了衣服長褲及包包,砸下僅存不多的錢,

買了很多禮物給朋友,也買了很多禮物給自己,

潛意識裡大約是要鼓勵自己繼續用力面對即將來臨的另一階段北京行。

在換季的時候,要穿著一身自信走在風沙裡。

代價是從此暫時孑然一身。



目前的人生狀態,大約是頗矛盾的。

有些欲求不滿,卻又對於即將在望的某些成績而感到欣慰。

物質上相當的窮困,但是精神上有種難以言說的豐富及不確定。

好像真的相信撐過了這一段,就能得回些什麼似的。



其實我清楚自己有很大一部份思維是一種莫名所以的樂觀及不切實際。

但無論如何,還有信仰應該總是好的。

至少是驕傲地選擇了一條自己想走的路並且為它負責。



在北京的朋友說,今晚下雨,冷,夜裡只有4度西。

而我在高雄,剛剛打開了冷氣,調了25度西。

想想搭上飛機之後馬上就是另一個時空。

算命的說我這兩年驛馬星動。



在台灣的這兩個多月,感覺自己又變了一些。

好像對一些關於工作曾經很在意的事情,都比較無所謂了。

可能把期待放到最低的時候,一個人才能夠最堅強。



然後我真的開始好奇,這次回到北京,是否又能感覺到自己的變化。

那種明確有了某些突破的感覺,往往總是令我興奮.....

人生當然就是要這樣才有趣呢。

2005年4月4日 星期一

就這樣一直寫下去吧。






那天我站在高雄大遠百誠品書店的階梯上,滔滔不絕地說明我的書的一切時,書區中庭的人們來往川流不息。我知道我的口才一向不好,我不幽默也不灑狗血,唯一會的只是講真話而已。然而這年頭的真話往往沒什麼人要聽,這我知道。可我依然得說完我該說的,為我的第一本書。我想或許在那些川流不息的人們裡,會有幾個人剛好想要停一停,剛好想聽我說說話,剛好他當時不想再往其他地方移動了,那麼他就會不小心知道一點我這樣一個陌生人的故事,或許可以讓他在那個初春的午後,忽然想起些值得停駐的什麼也不一定…



我看到了。就在我滔滔不絕地說著毫無章法的話時,我看到一個陌生的臉孔,遠遠地,她站在為數不多的幾排座位後方。她的表情很祥和,整個人很乾淨,年齡應該跟我差不多,或許更大一些,髮型留著平凡無奇的學生頭。她一直專注地聽著,我很快就注意到,那一對凝視的眼神。她跟著我講的笑話微笑,隨著我描述的感動而動容,她豐富的反應鼓勵了我的演說,讓我安心地感覺有個人一直在聽著。慢慢地,我開始習慣性地與她的眼神週期性接軌,到後來,她那張陌生的臉已經在我面前放得很大,我感覺我彷彿只是在說給她聽似的。



不曉得是怎麼扯完一個半小時的。總之,我講得還真不少,講到很多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簽書的時候,陌生的她也來找我簽名,人很靦腆,我抬頭看她時她還是那樣定定地笑著。我問她名字,她說了,我替她寫了上去,寫的時候一筆一劃,心中滿是說不出口的感激。



不知道她讀了我的書會是怎樣的感覺,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她。但是,那個演說時陌生而奇妙的經驗,卻好像讓一些什麼樣的東西在我身體裡面發酵了。這書出版後,我接受了很多媒體的訪問,回答了很多大同小異的問題,我總是不斷對著一個為了工作而訪問我的人、或者一台沒有生命的機器,重複著我對這本書的心情;對方工作很認真,我也回答得很虔誠,然而我知道,那中間沒有熱度,沒有火花,沒有視界。直到那個大遠百誠品的午後,一個陌生的臉孔,我驀然間明白了我的文字,究竟是在跟什麼樣的人溝通。



我想,應該沒有一個寫書的人不希望自己的書賣得好一點,我也是,所以我努力地做「宣傳」,努力告訴別人我寫了這樣一本書,書裡有我所有的青春和感動。然而其實,我始終沒有辦法去習慣這樣「大聲疾呼」的自己。是那個陌生的女孩提醒了我,也是後來我陸續收到的幾封陌生的讀者的來信提醒了我:真的在這島嶼上一些不知名的角落,會有人在靜夜裡翻看我的書,藉由我的文字聽我說話,從我的青春裡回到他們自己的青春。



每每想到這樣的畫面,我心中就會湧起一陣莫名所以的感動。如果我的文字能夠打動一些人,那麼即使只是非常小的一撮人,也能構成這本書存在的意義。我常看著那些暢銷書榜上的名字,我明白那些是怎麼一回事,但我更清楚自己想要講些什麼話,即使沒有人要聽我也還是要說下去,因為,這世界總是需要一些人講一些不同的話,如同我們中學時天天讀著「國文」課本時卻總老想著在被窩裡看《射鵰英雄傳》。



我喜歡我的編輯總是對外在的聲音與畫面不為所動。在我氣急敗壞的時候她提醒我這只是一個過程,在我茫然失措的時候她告訴我來日方長。來日方長,我喜歡這四個字所涵蓋的那種深遠和希望。而我真的需要希望來讓夢想的軌道能夠延續。《恨昇歌》的出版讓我對某一部份的自己更加確定,同時也讓我把某一時期的自己徹底拋棄。這些日子以來我對著鏡頭、電話、麥克風重複傳達自己的理念,卻在背後把寫字的筆握得更緊。



還是那天在大遠百誠品,演講結束後,人去場空,那位職銜為「誠品書店高屏區企畫主任」的長輩,在離去前對我說:「後會有期。」我在她的眼神裡感覺到一種確信,而無論這種確信究竟是來自於我對自己的想像或者其他,那依然構成了一個巨大的鼓勵。回到家以後我收到失聯多年的高中同學的來信,說她在報紙的娛樂版看到我的名字,感覺到時空的錯亂。



真的是錯亂了吧,因為我們從來也無法為歲月解釋。那些年在BBS上一點一滴記下的歲月,現在變成書了。某個夜裡跟也是失聯很久的高中同學吃飯,她問我究竟是寫作大於生活,或是生活大於寫作,一時之間我竟不知如何回答。其實我的寫作並沒有辦法支撐我的生活,我的生活也難以總結我的寫作,而27歲的我依然徬徨,依然窮困,依然脆弱,依然無法確定自己是誰。可是,在經歷過這兩個星期來所發生的一切不像真實卻的確很真實的事情之後,在經歷過無數朋友的支持與鼓勵之後,我唯一能確定的就是,我要一直寫下去。



就這樣一直寫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