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1月23日 星期二

豪情還剩了一襟晚照—悼黃霑

當風姿颯爽的令狐沖頭戴方巾、手按琴弦,端坐在滾滾江河裡一葉飄搖小舟上,狂風呼嘯,天地無邊無際,他胸中豪氣干雲,心中柔情似水;男子漢隨手撥弦,對酒縱歌,一句出口便氣吞山河:「滄海笑,滔滔兩岸潮,浮沈隨浪記今朝;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天知曉…」幾個音揚起了金庸筆下一個永恆不朽的癡情浪子形象,幾十年來《笑傲江湖》各種翻拍版本何其多,只有黃霑的一曲〈滄海一聲笑〉,洋洋灑灑寫盡江湖。



十一月下旬的北京城滿佈煙塵,微冷清晨聽見霑叔離世的消息,腦海中響起宏大磅礡的旋律,那沙啞堅韌的嗓音,兀自鏗鏗鏘鏘地笑談俗世,迴盪在灰蒼蒼的天際。他寫〈兩忘煙水裡〉:「笑莫笑,悲莫悲,此刻我乘風遠去」;他寫〈上海灘〉:「淘盡了,世間事,混作滔滔一片潮流」;他還寫〈男兒當自強〉:「胸襟百萬丈,眼光萬里長」,每一句都是文人筆觸,俠士風骨,就算你不曾領略過黃霑本人的至情至性,你也不可能不在他的旋律歌詞裡,觸及一個兼具柔情與鐵膽的才子靈魂。



張國榮辭世時聽〈路隨人茫茫〉,已是不勝傷感;如今歌曲的創作者霑叔也隨之撒手人寰。再聽一次「人生,夢如路長」,再一次揣想紅塵起落,咀嚼往事如煙,那心情又何止是惆悵了。

2004年11月16日 星期二

好了?

部落格好了,但我還沒好。



我人生最迷惘的時期,大概就在這些時候了。



這種迷惘,我無法探測它的長度,無法伸量它的深淺,

只有等待,等待,等待一個豁然開朗的時刻,

也許有一天,一切事物就突然間會有了答案。



而在那之前,唯一我能確認的,

是我和我自己的信仰。

2004年11月9日 星期二

《可可西里》(2004)

上一部《尋槍》拍得陸川很悶。明明電影是緊湊有趣的,但被人批評跟黑澤明的《野良犬》(Nora Inu)太像;明明導演掛的是他的名字,卻又因為男主角是姜文,遂讓外界質疑陸川對作品的主控性到底有多大。



這一次,陸川跳離這些紛擾,完全脫離主流電影的邏輯,他跑到青海省一個叫「可可西里」的地方,為野生動物「藏羚羊」的保育拍攝一個壯烈的英雄悲歌。整部片以類似紀錄片的形式,透過一群西藏巡山隊追捕藏羚羊獵殺者的過程,歷歷在目地傳達了人與自然的互存及抗爭關係。《可可西里》沒有明星,沒有龐大的宣傳、聳動的話題,連片名都讓人摸不著頭(「可可西里」位於青藏高原的心腹,是中國境內最後一塊未被開發的處女地),遠在邊疆的無人區域,冰天雪地,沙塵滾滾,其拍攝過程的艱辛可想而知,這部片是導演陸川對電影、對生命關懷的一個最直接的表示。



影片開始便是一個令人動容的「天葬」儀式,生命在無窮的荒野裡顯得渺小無力,拉開後面主題中緊跟著的一連串「生與死」、「理想與現實」的矛盾掙扎。觀眾透過一個來自北京的記者朵玉的眼光(或許也是導演的眼光),跟隨巡山隊隊長日泰,與一群衣衫破爛、器材簡陋、糧食缺乏的隊員,循他們的行走路線,一起風塵僕僕地在荒原上追尋藏羚羊獵殺者的蹤跡。故事情節簡單得只像是一個平實的紀錄,但從荒原大地上俯瞰人類微小的力量,陸川的鏡頭真實地呈現了一種生命的堅強和無奈,在這樣的真實裡,撼動人心的力量最為直接。即使缺油缺糧,人們依然在風雪如刀中賣力挺進;路況差,幾個人用繩子合力將陷入泥沼的大卡車拖出深坑;而最慘烈的,或許是那幕流沙吞噬活人的過程,沒有血漿、沒有突來的驚嚇,光是停滯在那裡的鏡頭,就足以讓我們膽戰心驚。



自然的力量固然撼人,但更能揭示生命的無力的,恐怕還是人性的泯滅,以及體制的忽略。《可可西里》在中國大陸的普遍政治敏感中掙扎出頭,若有似無地點出了少開發地區人民生活的無奈;捕獵藏羚羊固然是罔顧法律與漠視生命,但如果是人類自己面臨的生死關頭時,在利益與救贖之前,他最後該如何抉擇?獵殺集團有錢有勢,力單勢孤的巡山隊憑藉著對理想的一份熱情與他們周旋,但最後遭遇無數矛盾的困境,甚至惹上殺身之禍。鏡頭之下,那狂亂的風雪,壯麗的山川,一切一切在人們眼中都顯得神秘宏大。



《可可西里》當然是有缺點的,就像人性不可能完美。許是因為人物眾多,在若干情節的跳躍、接續上面,常顯得突兀。而太過於著重事件的描繪和細節的結果,是略微忽略個人性格的勾勒,使影片缺少一份濃郁的情感支撐。然而或許這也是陸川的企圖之一,以忠實的、旁觀的角度去觀看這些事件,而對於那人性的深層,就留給觀眾自己去咀嚼體會了。



2004/11/10 Beijing